狗登西老官

刀鸽thing

影和瘾(张茂则/曹丹姝)

“你连我身子都不馋,你太监!”

  张茂则皱了皱眉,从善如流地在太监和酒吧里其他吃瓜群众的笑话对象里,选择了继续做了太监,十分顺手地把曹丹姝的风衣外套拿在手上,又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唤了她一声。

  “夫……曹小姐,我送你回家。”

  “我都和他离婚了你还叫我夫人?”曹丹姝一双猫似的眼凑了过来,“你们家主子明天大婚……哦不对,二婚,哦不对,我前面还有一个,那是三婚,你跑来我这里干什么?”

  是她自己打的电话,张茂则从接到电话到这里,只用了十分钟,却没有质问,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伸出手去,扶住那棵摇摇欲坠的花树,他的手长,只是堪堪搭住了曹丹姝的背部,肢体接触都没有,如果她真的醉到走不好,那么稍稍用力扶一把,如果没有,他的手就会自然而然地从她的真丝衬衫上挪开,他的一贯作风,符合礼仪又永远自然而游刃有余。

  赵夫人向来海量。

  大抵父兄从军的女孩子家里从小就能喝酒,张茂则不清楚,可能是基因好,印象里曹丹姝没有喝醉过,酒桌上的曹丹姝从来不失态,赵家夫人永远仪态端庄,精明干练,公司里一声声曹总叫得赵祯这位正儿八经的赵董都忌惮无比,赵祯和张晗开始偷情了以后,赵夫人下了酒桌就一定是张茂则在接。

  赵家夫人怎么可能没有司机,但赵祯的私人秘书出现,到底还能说明这个正妻在赵祯心里还有些分量。

  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张秘书永远可靠,他出现的场合永远合适而到位,准备好蜂蜜水和酸奶,用他特有的,不近到让人感到逼仄,却又不远到让人感到疏远,那样的距离,让曹丹姝知道他来了,于是曹丹姝坐在后座按着太阳穴,透过后视镜看见那个干净温和的侧脸,把酸奶插上了吸管。

  酒后的曹丹姝和平时倒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和老狐狸推杯换盏的动脑环节过去了,倒在车内的真皮座椅上喝张茂则准备的酸奶和蜂蜜水时,才发现有了那么些困倦。

  于是她问道:“又是那个姓张的艺人,对吗?”

  张茂则垂着眼,没有回话。

  她小心翼翼地喝着酸奶,口红对她而言不贵,但弄脏了吸管也不那么好看——做赵家的媳妇,连这点小差错都不能有。

  一直到那杯酸奶终于被她优雅地,不出声响地,不能舔盖地,不能把吸管弄脏地喝完了,才听见张茂则对她说道:“真的是赵董临时有事,在和范经理讨论新提案的具体细节。”

  这个时间掐得刚刚好,喝牛奶要专心,嘴里含着东西自然不能和人开口说话,这样不体面,赵夫人不会喜欢的。

  车里没有香,张茂则也没有香,但曹丹姝身上永远有香,各色的香,今天掺着太浓重的酒气,所以张茂则无法在驾驶的时候不看着曹丹姝,排除掉车内的酒气和她惯用的香水气息,去找寻曹丹姝真正的味道。

  只能靠眼睛看。

  于是他在等红灯的时候从后视镜安静而沉默地看着曹丹姝靠在后座,微微扬起她骄傲的头颅,神色平静,不知道正在想什么,夜里的道路上都是来去的车灯,泛黄而带着暖意,但没照进车里,只看得见曹丹姝的皮肤是雪一样的白,眉是死寂的黑色,他对女人的化妆品不敏感,只知道她的嘴唇很红,曹丹姝的五官很是明艳,这样的红在她唇上应该是很鲜活的颜色,但张茂则却生生地看出了一股落寞苍白的意味来。

  那张因为过分艳丽而显得苍白的嘴唇终于吐出一句话来:“你没必要和我解释,我都明白,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嘛。”

  接着扯了扯唇角,鼻腔里窜出一阵冷气,算是笑过。

  这个甚至不能被当做笑话的冷笑话理所当然地没有取悦车里的任何一个人。

  “张秘书,你也是这样吗?”

  张茂则很是坚定地对她说道:“不,我不是。”

  “干嘛答得那么爽快?”曹丹姝笑了笑,对他说道:“你老板以前也是那么说的。”

  坐在后座的女人歪了歪头,发现自己是在赵祯的秘书面前说的这句话,又收回了话茬,靠在后面,闭目养神了。

  他说:“我不一样。”

  “只要您一句话,我就会为您去做事。”

  “任何事。”

  累极了的她想了想,发觉这的确是付了钱的,赵祯开的工资,讲这几句话给她这个失意落魄的女人听,不过分。

  张茂则开车一直很稳。

  曹丹姝人品好,酒品也好,倒不爱借醉发疯,到底审时度势惯了,在这以后就安静地继续闭目休息,没过多久,就听见张茂则在驾驶室轻轻地叫她。

  作为赵祯的秘书,张茂则一直贴心,没有送曹丹姝去她和赵祯那个毫无温度的华丽“爱巢”,而是曹丹姝嫁人之前自己在市中心住的单身公寓,他下了车,拉开车门,道:“今天夜深了,回去时间太长,我怕耽误夫人休息,所以就自作主张,把夫人送到这里了,还望夫人见谅。”

  这一定不是赵祯的主意,也不会用这么合理恰当的说辞,不打她的脸。

  他如果连这种小细节都为她想到了,怎么可能和别的女人浓情蜜意,难舍难分。

  她前阵子在国外处理赵氏旗下一家子公司的上市事宜,出国没多久就看见某小花爆出十指相扣的神秘男友,赵祯这个分位当然不会拍脸,就一个背影,和一个戴着全球限量版名表的手腕。

  这表是曹丹姝买的,她当然认识。

  和她之前那只表是一对。

  新换的表指针走到凌晨一点,正好张茂则送她到家门口,曹丹姝站在门口,问了他一句:“你家是在xx区吧?”

  和赵祯最近的居所打车都过不了起步价,但离这里的确远了不少,董事长夫人转了转眼珠,对他说道:“我这里有客房,你要不眯一下,明天还要上班呢。”

  这太僭越了。

  于是他贪婪而又合理地拒绝了,站在门口,等曹丹姝关上门,再听着她拉上防盗扣,安安静静地走了。

  永远安静而又合理的张茂则。

  离婚了以后的曹丹姝有的时候会想起张茂则,很奇怪,相比于她爱的不行了才嫁过去的赵祯,相比于她这么个跳脱性子硬生生学了这么久的规矩的赵祯,相比于这个给了她少女时代所有期望,又给了她所有失望的赵祯,曹丹姝更加容易想到张茂则。

  一种像影子,像水,像空气的存在。

  她甚至想不起来张茂则长什么样。

  太安静也太合理了。

  曹丹姝是一个敏感的飒姑娘,对于特别美好的事物容易心生向往,所以喜欢上了除了做丈夫以外几乎完美的赵祯,对于不合理的事情心有算计,所以做的长赵夫人这个宝座,但一直到了离婚以后,她才发现喝了酒以后没有酸奶,赵祯最近听说在和一个姓禾的女人打得火热,但好像又和那个姓张的女艺人没断联系。

  不清楚。

  她离开了赵氏,几乎净身出户,财产分割太过麻烦,她从前那么喜欢他,和他一起打天下做事业的时候也从没计较过什么,夫妻一体,她的和他的有什么区别?后来死了心,一心想走,只觉得失去了的自由和死去了的曹丹姝比那些钱财股份相比实在过于珍重。

  至于宫斗失败,卸磨杀驴,兔死狗烹什么的,已经不是她所需要再去关心的了。

  流言在你在意的时候,可以杀人,但真正不在意的时候,又不过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而已。

  曹家不缺钱,她有的是本事,到了哪里都能好好生活。

  于是她撒着欢喝完酸奶舔盖,吃饭的时候翘起腿来,带着她的大眼镜在床上的小桌板上吃着夜宵大骂最新韩剧的绿茶女二,和哥哥去剑术馆打遍天下无敌手,穿着运动服素着颜就下楼丢垃圾,结果因为垃圾分类没做好,被大妈揪着一顿猛批。

  贵妇人的生活到底没有弃妇生活有意思。

  想念张茂则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她也不是很清楚。

  可能是和哥哥一起喝酒的时候,忽然想喝一杯酸奶,可能是换了三五个司机都没张茂则开车平稳的时候,可能是出门买羊肉酥饼习惯性想带一份却又只能转送给小侄女儿吃的时候。

  于是她找了一天仔细回想了一下张茂则。

  他们的相识其实在她和赵祯结婚以前。

  她那会儿年轻,还暗恋赵祯,听说他结婚,难过了一阵子也想说得找个男人,正巧父母介绍,就出门和一个男人相亲了。

  于是那个姓李的男人从近几年的交通路况讲到人心浮躁,人心不古,顺带正儿八经和她聊起了道教的修仙辟谷一说,曹丹姝那会儿还是个小暴脾气,一杯水直接泼人脸上,踩着小高跟,跑了。

  本来想给男方一个发挥空间,所以没有开车,那阵子手机软件还没那么流行,那地段不好打车,曹丹姝站在路边打车,好不容易招了半天手,发现一辆车越过了她径直去了前方,她这才看到不远处有个年轻人也在打车,那人拉开了车门,报了地名,和曹丹姝的目的地差不多,她那会儿刚毕业,虎头虎脑的满头热血,根本没想太多,挤进车里就和他说道:“先生你好,介意拼车吗?”

  新鞋磨着的脚让她并不想再等待下一辆车,那个年轻人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但好在点了头。

  于是她坐在了他身侧。

  司机话多,问小姑娘你是哪里人怎么这么胆子大,曹丹姝那会儿话多,和司机骂了一会儿奇葩相亲男,反正横竖也没熟人,就顺嘴说:“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所以这个相亲也没有什么意思,就当是笑话了。”

  那时候的张茂则就在她身边,但曹丹姝想了很久,没记起来那时候的张茂则是什么表情。

  就像她不知道,赵氏遇到恐怖袭击的时候,她拼了死去维护赵祯,而他却头也不回地投向另外一个女人时,张茂则为了回去捡起当时曹丹姝随手给他的小雕塑,左肩受了伤。

  他那样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不在意的时候就不会被看到,等到在意了,想起来了,曹丹姝才发现,一个人没有影子,是一件可怖的事情。

  他的表情一直很少,在她面前显得安静,恭顺,界限分明,但永远都会按时出现。

  在赵祯和别的女人度过的一个又一个的夜里,张秘书永远都在她身边,工作的时候在,私下里给她醒酒,送她回家,陪她说会儿不涉及赵祯的,安全的话题,饿的时候有羊肉酥饼,口渴的时候有蜂蜜水,或者一切她想喝的东西。

  她以为这场离婚是她对赵祯的戒断治疗。

  却没有想到真正成瘾的根本不是赵祯。

  赵夫人喝酒了,喝大了,所以打电话给张秘书,再正常不过。

  曹丹姝喝酒了,喝大了,所以打电话给张茂则,她却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正常不过。

  好在他来了。

  还是笔挺的西装,和赵祯相比到底廉价,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去卖保险,但就这样,还是看得出身量修长比例匀称,脸是干净的,少年似的面皮白净,唇红齿白,很是温柔安静的,像水一样的乖,但眼睛里的担心一点也没有少。

  她于是问了一个困扰了她很久很久的问题。

  “张茂则,你喜欢我吗?”

  他没有回答。

  但那一个表情实在妙绝。

  鼻翼微颤,忽然就红了眼,又立刻低下头去,安安静静地对她说道:“您还好吗,我送您回事。”

  “你就是喜欢我,对不对。”

  她还是歪着头,很认真地想了想,道:“可是我让你进我屋你一次也没进。”

  “你连我身子都不馋,你太监!”

  他还是没有回答,思考了一下,决心把这件事归于表情包太过洗脑,带着她出门,曹丹姝一屁股坐上了副驾,他看了她一眼,在她还没有说出更奇怪的话之前,对她说道:“你等等我。”

  “你不会跑吧?”

  “你在这里,我不会跑,给我十分钟,去去就回来。”

  曹丹姝用酒精上头所以有些迟缓的脑子想了想,最后被他第一次没说敬语,只说了“你”这一句话,哄好了。

  他果然去买了酸奶。

  十分钟之内回来。

  回来的时候气息有些不均,大概是跑过了。

  酸奶还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还有一个小小的蛋糕,垫胃用的。

  离异女性曹丹姝掀开酸奶包装,心满意足地舔了盖,口红七七八八地掉,也没补,烈焰红唇被她吃得颜色退了不少,倒是粉嫩了几分,没什么样子,张茂则开着车,却总往她那边看,终有一次,成了他落进她眼里,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曹丹姝扬着一圈奶胡子问他:“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呢?”

  喜欢?

  什么是喜欢?

  他跟着赵祯这么多年,眼看着他喜欢了这么多个人,爱了这么多个人,又转眼一个又一个的全部辜负,那是喜欢吗?

  还是她冒冒失失地带着那样蓬勃的朝气闯进他闭塞的车里,叽叽喳喳地和司机师傅唠嗑,但最后他眼见着那个叽叽喳喳的姑娘越来越少说话,越来越让人心疼,越来越强悍,越来越……

  越来越多次地出现在他背德的梦里。

  但到底还是心疼更多。

  其实他哪里有资格心疼曹丹姝?

  但心疼就是心疼,看着她越能干就越心疼,看见赵祯越风流就越心疼,看见她越规矩就越心疼,他听说爱情是没法掩盖的,但曹丹姝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发现,所以这一定不是爱情,可至于到底是什么,他又说不清了。

  他没法把曹丹姝和“他的爱情”这四个字放在一起,云泥之别就是云泥之别,他张茂则和赵祯相比差距的那可不是一星半点,永远学不来的天之骄子半分气度,只是这样卑微,没有存在感,为另外一个世界的曹丹姝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可因为实在太过卑微,也只能做这些杯水车薪,无法真正让她走出痛苦的事来。

  “你喝醉了。”

  他安静地吐出这句话,然后继续开车,送她回到公寓。

  停了车以后曹丹姝伸出手去,摸了摸张茂则不知何时湿润的眼角,问他:“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哭。”

  他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没有用力,一直在颤抖,但就是没有用力,怕这场梦会醒一样,她这才发现张茂则的指尖其实是偏凉的,他握了好久,才用同样的微不可闻地颤抖的声音说道:“别这样……曹小姐。”

  她听见他说:“我会当真的。”

  曹丹姝向来是个爽朗的姑娘,发现说不通,就凑到他侧脸,把那一滴眼泪吻掉了。

  她终于看见了安静的,恭顺的,得体的张茂则除了作为一个影子以外的表情。

  原来惊愕的,不可置信的,含着热泪的张茂则,是这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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